文史工具书的源流和使用
  第九章 查考古代事物 的工具书 第一节 类书的产生和发展
 


第九章 查考古代事物

的工具书

 

魏文帝命王象、刘劭等编纂《皇览》一书,为我国见诸记载的第一部类书。类书把古代事物按天文、地理、人事、器物等等分为若干门类(或部),每类之下再分若干子目,然后采集群书中有关资料“随类相从”,分别附录于各门类及其子目之下,以供人们查考。这种采用所谓“述而不作”的编制方法辑成的类事之书,完全是资料类编的性质,而不是什么学术著作。它和现代百科全书也不同,但就其规模和作用来说,实与百科全书很相近,是我们查考古代事物和研究历史必不可少的工具书,我们径称之为古代的百科全书,亦未尝不可。下面就类书的产生和发展,以及怎样利用类书查考古代事物,分别作简单的介绍。

 

第一节 类书的产生和发展

 

我国的类书,发端于古代杂家著作特别是《淮南子》一书。

宋黄震《黄氏日钞》卷五十五:“《淮南鸿烈》者,淮南王刘安,以文辩致天下方术之士,会粹诸子,旁搜异闻以成之。凡阴阳、造化、天文、地理,四夷百蛮之远,昆虫草木之细,瑰奇诡异,足以骇人耳目者,无不森然罗列其间,盖天下类书之博者也。”

钮树玉《匪石先生文集》卷下:“类书之端,造于《淮南子》。古者著书,各道其自得耳,无有裒集群言,纳于部类者。秦之吕不韦,始聚能文之士,著为《吕览》;而其言则自成一家,且多他书所未载,非徒涉猎也。至《淮南》一书,乃博采群说,分诸部类,大旨宗老、庄而非儒、墨。虽泛滥庞杂,醇疵互见,而大气浩汗,故能融会无迹,则探索之力亦深矣。”

“博采群说,分诸部类”,这和类书的编制完全相近;至于“融会无迹”,则又和类书照录原文、标明出处有很大的区别,所以《淮南子》不是类书,仅仅是类书的发端而已。这个意见,较为可取。

又有学者认为秦汉以来的杂史和汉赋,近似类书,在类书正式产生之前也起到了类书的作用。

李宗邺《中国历史要籍介绍》(沈阳师院1957年编印)说:“刘向的《说苑》,班固的《白虎通义》,应劭的《风俗通义》,都是分类的编述史事,就有类书的形式。”

范文澜《中国通史简编》修订本第二编说:“班固的《两都赋》、张衡的《二京赋》和《南都赋》等,取材广博,按事类排比,在类书未出以前,这种大赋实际上起着类书的作用,因之文学价值虽不高,流传却很广。”

清袁枚《历代赋话序》早有相同的看法:“古无志书,又无类书。是以《三都》、《两京》,欲叙风土物产之美,山则某某,水则某某,草木鸟兽则某某,必加穷搜博访、精心致思之功。是以三年乃成,十年乃成;而一成之后,传播遐迩,至于纸贵洛阳。盖不徒震其才藻之华,且藏之巾笥,作志书、类书读故也。”

汉末魏晋之际,随着骈体文的兴起,文章讲究对偶,尤重词藻典故,喜欢以“征事”、“策事”为测量学问浅深的标准。“征者,共举一物,各疏见闻,多者为胜”;“策者,暗举所知,令人射复,中者为优”。(明胡应麟《少室山房笔丛》卷三十九)那时荀悦、曹植、孔融、王粲等人,皆以博闻强识,为时所称;而多数文士则不得不求助于资料类编,以为临文备查之用。这就促使我国第一部类书——《皇览》的正式产生。

《三国志·魏志·文帝纪》:“帝好文学,以著述为务,自所勒成,垂百篇。又使诸儒撰集经传,随类相从,凡千余篇,号曰《皇览》。”

据《魏志·杨俊传》注,《皇览》一书“合四十余部,部有数十篇,合八百余万字”。可见其内容很丰富,可惜唐代已经散失,今天无法考见其面目了。

宋王应麟《玉海》卷五十四称:“类事之书,始于《皇览》。”取名《皇览》,顾名思义,是编给帝王浏览的。所以类书自产生之日起,它的编制目的完全是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这一点,比起其他书籍就更为明显。

自《皇览》以后,历代帝王相继仿效,喜欢委派臣下依据皇家藏书纂修巨型类书。齐、梁、唐、宋和清初,此风尤盛,某中也有不少属于私家撰修。

据《类书流别》:晋有陆机《要览》;宋有何承天、徐爰《合皇览》;齐有东观学士奉敕撰《史林》,萧子良集学士撰《四部要略》;梁有萧琛《皇览钞》,刘峻《类苑》,徐勉等奉敕撰《华林遍略》,刘杳《寿光书苑》,陆罩等奉敕撰《法宝联璧》,陶宏景《学苑》,张缵《鸿宝》,朱澹远《语对》,《语丽》;陈有张式《书图泉海》;北魏有《帝王集要》;北齐有祖珽等奉敕撰《修文殿御览》等等。

估计六朝人所撰类书,总数在三千卷以上,其中绝大部分成书于齐梁之间,可惜已全部失传。

隋有《长洲玉镜》二百三十八卷,《玄门宝海》一百二十卷,杜公瞻《编珠》五卷,虞世南《北堂书钞》一百七十四卷(今本一百六十卷)。

前二书已佚。《编珠》今本二卷,题杜公瞻撰;《补遗》二卷、《续编珠》二卷,清高士奇辑。《四库提要》疑今本为明人伪托。《书钞》存,详见第二节。

唐代类书近万卷,大部分出自初唐人之手,可以想见类书编纂事业在当时极为发达。这些类书多数已经失传,其中有名的类书如欧阳询等奉敕撰《艺文类聚》一百卷,徐坚等撰《初学记》三十卷,白居易撰《六帖》三十卷却一直流传至今,为我们保留了古代大量文献资料,值得重视。

据欧阳询《艺文类聚》序,古代资料汇编性质的图书,如《流别》、《文选》,专取其文,是为总集;《皇览》、《徧略》,直书其事,是为类书。自《艺文类聚》开始,合事和文为一编,这是类书编制体例上的一大变革。故《四库提要》称“是书比类相从,事居于前,文列于后,俾览者易为功,作者资其用,于诸类书中,体例最善”。

类书“随类相从”,以事物分类编制为常例,如《艺文类聚》分天、地、人、事、物等四十六部,每部之下又分若干子目,其他类书,多仿其体例。唐颜真卿撰《韵海镜源》,分韵而隶事,这是唐代类书编制体例上的又一创新,在巨型类书门类至多至烦的情况下,提供读者按字检索之便。

又类书主要应上层统治阶级首先是封建帝王的需要而编纂。魏文帝敕编《皇览》,已如前述。《初学记》,乃为唐玄宗诸皇子作文参考而纂修。《大唐新语》九记玄宗谓张说曰:“儿子等欲学缀文,须检事及看文体。《御览》之辈,部帙既大,寻讨稍难。卿与诸学士撰集要事并要文,以类相从,务取省便,令儿子等易见成就也。”说与徐坚、韦述等于是编了这部《初学记》。再如宋初敕撰《太平编类》一千卷,太宗每日阅三卷,一年读毕,赐名《太平御览》。唐五代时出现供民间阅读的《兔园册》,这也可以算是类书编纂事业中又一个特色。

宋晁公武《郡斋读书志》卷十四云:“《兔园策》十卷,唐虞世南撰。奉王命纂古今事为四十八门,皆偶丽之语。是五代时行于民间,村野以授学童,故有遗下《兔园》之诮。”

《新五代史·刘岳传》:“宰相冯道,世本田家,状貌质野,朝士多笑其陋。道旦入朝,兵部侍郎任赞与岳在其后。道行数反顾,赞问道:‘反顾何为?’岳曰:‘遗下《兔园策》尔’。《兔园策》者,乡校俚儒教田夫牧子之所诵也,故岳举以诮道。道闻之大怒,徙岳秘书监(岳时为吏部侍郎)。”

宋王应麟《困学纪闻》卷十四称唐杜嗣先撰《兔园册府》三十卷(《宋史艺文志》同),冯道《兔园策》即指此。

《兔园策》已佚,《兔园册府》仅存写本残序一页(见《鸣沙石室佚书》),已不能考见其眉目。吕思勉《隋唐五代史》谓:“题名之异,盖由纂集本非一人,无足为怪,独其卷数不同耳。”则又认为二书实一书。

五代十国类书不多,并且已全部散亡。宋代类书的编制,又出现新的高潮,除官修大部头类书以外,私家著述亦复不少。这和当时的文风以及科举取士等都有密切的关系。

现存宋代类书,比较著名的有吴淑《事类赋》三十卷,李昉等奉敕撰《太平御览》一千卷、《太平广记》五百卷,王钦若等奉敕撰《册府元龟》一千卷,无名氏《锦绣万花谷》四十卷、续四十卷,祝穆《事文类聚》前集六十卷、后集五十卷、续集二十八卷、别集三十二卷,刘应李《翰墨大全》一百二十五卷,潘自牧《记纂渊海》一百卷,王应麟《玉海》二百卷、《小学绀珠》十卷,陈元靓《事林广记》前集、后集、续集、别集、新集、外集各二卷,章俊卿《山堂考索》前集六十六卷、后集六十五卷、续集五十六卷、别集二十五卷,陈景沂《全芳备祖》前集二十七卷、后集三十一卷,谢维新《古今合璧事类备要》前集六十九卷、后集八十一卷、续集五十六卷、别集九十四卷、外集六十六卷,等等。其中百科性的类书以《太平御览》、《册府元龟》、《玉海》最为有名;不仅卷帙浩繁,内容丰富,而且编排体例也较为完备。《事林广记》和唐代《兔园册》一样,也是供民间用的综合性类书,而且流传至今,别具特色。此外,《太平广记》专收小说,《事物纪原》考事物起源,《全芳备祖》收植物,都是有名的专科性类书。《韵府群玉》二十卷,元阴时夫编,是现存以韵隶事的最古类书,为清《佩文韵府》所本。《四库提要》曾指出,昔颜真卿编《韵海镜源》,为以韵隶事之祖,然其书不传。又说,押韵之书,盛于元初,而元代书“今皆不传,传者以此书为最古”。

明代由于时代稍晚,又由于印刷事业的进一步发达,类书的数量亦不少,且留存下来的多于佚失的。但明人编书,往往粗制滥造,或任意增删,或引文不注出处,少有可称道者。唯明成祖永乐年间解缙等奉敕编纂的《永乐大典》二万二千九百三十七卷,装成一万一千零九十五册,辑录宋元以前的图书七、八千种,其中包括经、史、子、集、释藏、道经、戏剧、平话、工技、农艺等,郭沫若认为它“不仅在我国文化史上提供了一部最早最大的百科全书,而且在世界文化史中也是出类拔萃的”。(见1959年《影印〈永乐大典〉序》)此书编成后,因卷帙过多,始终未能刻板。嘉靖时又写正副本各一。原本副本明末被焚毁,正本于清代初中期略有散失,而大部分于光绪二十六年(1900年)帝国主义侵略者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时,被毁劫一空。

俞安期《唐类函》二百卷,为康熙时敕撰《渊鉴类函》所本,颇为康熙帝所推重。

另有陈耀文《天中记》六十卷,徐元太《喻林》一百二十卷,亦颇有名。

清代初期,特别是康熙、雍正两朝,类书之盛,达到“登峰造极”的地步。当时编纂的类书,如敕撰《渊鉴类函》四百五十卷,《骈字类编》二百四十卷,《分类字锦》六十四卷,《子史精华》一百六卷,《佩文韵府》四百四十三卷,《古今图书集成》一万卷,无论从数量质量来说,都超过前代。究其原因,最主要的还是统治阶级出于笼络士大夫这个政治上的需要,即网罗人才,以加强对他们的控制,所谓“迟其岁月,困其心志”,使之“具老死文字间”。(刘壎《隐居通议》卷十三)其实,唐宋初期之纂修类书,明成祖之敕修《永乐大典》,均是此意,不独康、雍为然。此后政权已自稳固,又加上乾、嘉时代朴学兴起,士大夫均以类书为鄙陋之学,因而类书编纂事业,从此便一落千丈。

类书的编制虽然主要出于封建统治阶级的需要和提倡,但是却因此保留了我国古代许多宝贵的文化遗产,为我们辑佚、校勘古书,查考典故和其他事物的出处,以及研究古代文学、艺术、历史、应用科学各方面提供了大量资料,是一种极为有用的工具书。

《四库提要》谓“此体兴,而操觚者易于检寻,注书者利于剽窃,辗转稗贩,实学颇荒”。如果因为类书提供了不少便利,封建士子遂舍本逐末,只想走捷径以邀取一官半职,不再博览群书扎扎实实做学问,那是封建制度本身的缺陷,而不能归罪于类书。所以,《提要》的批评不完全对。

最后,必须指出类书确实存在不少缺点:如有的书引文不详出处;或作任意删削;或转抄他书,不按原著摘录,致使以讹传讹,如此等等,读者引用时要尽可能核对原始材料。又类书多半是封建时代统治阶级所编纂,无论从标题到摘取的资料内容,都存在不少封建性糟粕,尤需加以注意。


 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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